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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壇朋友們的懷念3
http://www.stcef.org.tw/ 財團法人沈剛伯曾祥和文化教育基金會

王曾才/永懷曾祥和教授

  曾祥和教授以九二高齡逝世,雖是壽登仙境,仍令人覺得萬分的錯愕与不捨。當念祖在從洛杉磯到台北去奔喪前,打電話到温哥華告訢我此一噩耗時,我覺得震撼不已,立刻感到眼鏡太重,拿下後那天便未再戴上。

 

  認識曾教授已有五十七個寒暑但因未直接受業又加上她是恩師沈剛伯教授的德配,乃始終以「師母」稱之。不過,事實上,在我內心深處,一直也把「沈師母」當作「曾老師」。她學識淵博,見解高超,從她的課室到她的客廳,她都可以運用她動聽而悅耳的國語, 以及她用「娓娓道來」的風格,敍說和分析各種事端原委,令人入神。她也不是完全述而不作,2011年出版的《西洋民主政治的治亂興衰》,甚見功力。

 

  曾教授是一位充滿愛心的人。她對剛伯師的恩愛,是無微不至的,在他往生以後,一直伴守靈灰;她對女念祖的慈愛,處處均見最大的用心,念祖後來成為非常出色的數學家及電算家;她對學生的關愛,無處不見其極。

 

  還有,她是一個自然主義養生家,一切順應自然,從不勉強行事。她一生很忙而食量不多,是典型的「食少事繁」者。她很重視節能。她自己曾說,在獨自一人時,能坐的時候絕不站著,能躺下的時候就不坐著。所以,她仍能完成很多的事情。

 

  師母 請安息吧!

錢煦 /慈祥和藹的沈伯母

錢煦 /慈祥和藹的沈伯母

      民國三十九年 (1950) 初、我們一家由北京經上海到台北。先父應傅斯年校長邀任台灣大學教務長。我們家住在青田街十二巷三號。沈伯伯和沈伯母那時住在青田街九巷四號。沈伯伯是台大文學院院長兼歷史系主任,所以兩家來往很近。我是甴北大轉到台大醫學院讀二年級,所以沒有機會上沈伯伯和沈伯母的課,但常聽台大和師大的朋友們說他們二位是最好的老師,把他們豐碩的學識,傳給下一代。諄諄善誘,激發學生求知求真的興趣。

      沈伯母伉儷情深,對沈伯伯招拂無微不至。 對女兒念祖言教身教, 培育她在學業、事業、為人各方面的優越成就。沈伯母的博愛,使所有遇到過她的人都感覺到如沐春風。先母到台灣兩年後得到頗為嚴重的肺結核, 常常在台大醫院住院。我那時在醫院實習, 時常看到沈伯母帶著水果食品去看望先母, 使她感到非常愉快溫馨, 我們一家都極為感激。 

      我在 1988 年由紐約哥倫比亞大學轉來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 (UCSD)。因為念祖的卓越學識成就和企業經驗、UCSD 工學院特別聘請她為企業顧問委員會委員。在一次委員會議上我很高興相遇, 並且知道沈伯母常來美看她一家。我和內人匡政在沈伯母來美時、應念祖盛情相邀, 赴她Irvine 府上去看伯母。見到伯母雖八十多高齡, 仍是和五十年前一樣的精神充沛, 慈祥和藹, 真是非常欣慰。而且伯母告訴我們、她仍和以前一樣在教課,實在令人敬佩。 我們不但吃了美味的餐飲,在與伯母交談中又得到寶貴的睿智,獲得很多啓發、無限的精神食糧 。

      沈伯母的外孫蕭靖宇 (Alex: 念祖和蕭清志教授之子) 在UCSD 生物工程系攻讀博士, 成績亟優;父親蕭清志博士在計算機學領域有卓越成就。靖宇得到世代真傳, 前途無量。他一年前完成傑出的研究論文、通過考試, 得到博士學位; 同年與李維小姐締結良緣。靖宇在放假期間常會回台看外祖母,回來時為沈伯母帶給我們精美可口的食品,我們享受欣賞之餘,對她老人家的遙遠珍貴的照顧,由衷感激,永銘於心。

      當我們收到沈伯母謝世的噩耗時, 非常哀傷。沈伯母享九十四高壽, 在睡夢中安然西歸, 實是福祉。她一生獻身教育、愛護家庭、關注親友、造福人群, 是我們最好的榜樣。我們有幸能和沈伯毋認識一甲子, 有三代世交; 能以她為榜樣, 盡力助人助世, 真是無任感激。 我們向沈伯母一家敬表哀悼;同時也要對沈伯母愛人愛世、給我們做了為人處事的最好楷模, 表示由衷的感恩; 並對她一生對社會人群令人敬佩的貢獻, 表示我們最誠挈的慶賀!

北京大學數學科學學院/唁電

曾祥和教授治喪委員會並轉其親屬:


  驚悉曾祥和教授逝去,我院師生深表哀痛。曾教授畢生奉獻心力於教育工作,大力支持提攜後生晚輩,2000年起在我院設立獎學金多年,受助學生有二十餘人。曾祥和教授之高義深受我們敬佩。
  謹向曾祥和教授表示沉痛哀悼,向其親屬表示親切慰問。請以我們學院名義向曾祥和教授代獻一個花圈。

曾祥和教授千古!

北京大學數學科學學院

胡煜成/紀念曾祥和教授

胡煜成/紀念曾祥和教授

  曾祥和教授是我的良師益友。就在三年前,通過機緣巧合,我有幸結識了曾教授。2010年曾教授以其先父曾鴻甫之名在北京大學數學學院設立了獎學金,我是第一批獲獎學生中的一名。之後我在美國Irvine念博士後的期間,得知曾教授竟正好也住在同一個城市她女兒家。於是在大洋彼岸,我有機會跟曾教授共進午餐、促膝長談,傾聽這位賢者智者講訴她的一生所經歷的人和事,她對臺灣和大陸以及世界上古往今來的評說。她的言行和思想深深的觸動著我,現在想來,這竟成了我兩年美國之行得到的最寶貴的財富。

   曾教授為人樸實,待我如同家人。她時常跟我說起她的先父曾鴻甫當初放棄祖上產業,告誡子女不要想著依靠祖上。曾老先生在南京為官時讓家中工人稱其為“先生”而非“老爺”,並資助鼓勵家中工人的子女讀書。後來曾教授在北京大學設立“曾鴻甫獎學金”也意在紀念先父和先兄曾祥寬。當時我獲該獎時獎金高達人民幣7000元,屬非常高額的獎學金。而見到曾教授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這絕非一般的獎金,而是她在奉獻一生後一點一滴積累下來的積蓄,這獎學金裡寄託了她對民族崛起的期盼,這其中的重量絕非金石可以衡量。

   跟曾教授和她的家人相處是件很愉快的事情。每次我去拜訪曾教授都會跟她一起在家做飯吃,只要力所能及的事情,曾教授都會親力親為。她會一邊做飯一邊跟我聊起她從前的很多事情,雖然當年生活艱苦,東奔西跑,但回憶起這些事情來的時候她的心情還是比較愉快的,即使是說起早年她和她先生的艱辛生活,她在回憶中也是充滿了讓人羡慕的親情。曾教授總是說年輕人時間緊迫,她自己以前一畢業就在學校教書,沒有時間做飯,於是只會做簡單方便的菜式。但就是這樣,曾教授做的菜也還是很好吃,她的學生鼓勵她寫一本“懶人菜譜”,但她又笑呵呵的說,既然是懶人,就不會看菜譜,更不會寫菜譜。我倒是學到幾招,其中有一個“懶人煎餃”,做法簡單還好吃,我現在還經常用到。曾教授年輕的時候白天晚上都要教課,忙碌自然不提,到了晚年眼睛不好了,但仍然筆耕不輟。就在去年我回大陸的前一個月,曾教授送我一本她剛完成的《西洋民主制度的治亂興衰》,現在看到也是見字如面,感慨良多。

   這位老人經歷了一生的風風雨雨,每次話一說開來,她都有說不完的故事。說起她從大陸到臺灣一生教書育人,雖然工作辛苦,工資也剛剛夠用,但她卻總能以此為樂,總是笑呵呵的,是啊,能一輩子做自己喜歡的,同時也是一件偉大的事情,回頭來看這不就是幸福嗎。她很喜歡和學生在一起,再加上學歷史的關係,她的思想不僅從不落伍,而且還經常讓人覺得耳目一新又非常有道理。比如她從不刻意要求子女留在自己身邊,她說以前農業社會四世同堂那是因為有一塊地需要種可以養活一大家,而現在工業社會父輩沒有這樣的產業留給子女,所以應該鼓勵子女出去自食其力。當然,她還是非常看重情親,經常會跟我說起家人的事情,言語間流露出她作為母親和外婆的親情。偶爾有時候,老人也會不經意的說起一些傷心的往事。不過曾教授從來不談論自己的健康狀況,她說現在臺灣人見面就說養病養生,但其實有病的話跟醫生說就行了,跟朋友說是浪費大家的時間。

   曾教授跟我說得最多的還是兩岸和美國的歷史和現狀。曾教授最大的盼望便是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我想她是能夠看到這一點的。她說學了一輩子歷史,雖然不能預測未來,但是世界發展的趨勢是可以看清的。她說中國一定強,歷史上還沒有哪個民族能夠像我們這樣在沒落後還能再強大起來;令她高興的是現在大陸領導人做的都是對的,太過激進的民主制度在大陸還不適宜,不然就會重蹈臺灣覆轍;她說她早年在臺灣,收入比馬路的乞丐還要少,但是她很高興,這表明人民富裕,因此她最初把希望放在臺灣,但現在領導人不爭氣,忙於競選而無心治理國家,已經在吃過去的老本;至於美國,地廣人不眾,再強一百年沒有問題,但樹敵太多的弊端已經暴露出來,開始在走下坡路了;她鼓勵年輕人來美國學習成長,但最後還是要把根紮在自己的土地上。這些道理曾教授由淺入深的講給我,即使是學數學專業的我也覺得十分有趣又很有道理,而且從中能夠得到力量,知識的力量,榜樣的力量。

   即使到了生命的末端,曾教授還在為著民族復興的盼望奉獻自己,她傾其所有設立獎學金支持祖國的科技人才,她花大力氣寫歷史專著希望當權者能夠看到歷史的發展方向。這份力量感染著我們,彙聚成一股更大的合力。我珍惜與曾教授的短暫卻深刻的友誼,這是我人生最為寶貴的財富。教書育人,言之以理,動之以行,曾教授為我們樹立了模範。今日我失去了如此的良師益友,悲慟緬懷,以此文紀念曾祥和教授。

 胡煜成

 20135

許倬雲/沈師母靈右

許倬雲/沈師母靈右

沈師母靈右

 

半個月以前,連續有幾天,我總覺得想跟您說話。四月二十日,聯絡上了念祖,問她師母您在哪裡?她說,您在台灣,但是有點感冒,建議我也許等幾天,再電話。我們信函來往,以及在Skype上對話,也不過三,沒想到,四月二十日那天,她告訴我,您已經在睡眠中往生仙去。當時既是驚詫,當然更是悲痛。您是我老師這一代最後一位了;從此以往,在這世間,不再有老師輩的人物了。

 

一九四九年,我進台大,本科和碩士班待了七年;一九六二年回到台大任職,一直到一九七零再度來美。這兩段時期加起來,有十五年之久,始終在沈先生的教導庇蔭之下,學了專業,也學了做人。每次到您那裡去談話,您也大多數在場,因此,十五年之久,我從沈先生學習,其實有相當部份,是您和他二位共同教導。1977年,沈先生捐館舍,從那時到現在,雖然我人在美國,也不常常回台。每次台,打聽到您也在台北,我們總到青田街府上,請教您許多問題。所以您和沈先生聯合的教導,事實上,又延長了幾十年。

 

我在台大任職時,沈先生、李濟之先生和臺靜農先生,三位一體共同領導文學院。那時,我的老師輩歲數都已不小,而台灣剛剛安定,您們幾位老人家,就在考慮到如何將台灣人文學科的更新與發展,打下比較堅實的基礎。我是學生輩,有事弟子服其勞,當然隨幾位老師們,擔任助手,也時時從中學習如何辦事。當時他們的計畫,一方面全盤整理各系課程的安排,另一方面,要培育新生代,準備將來新陳代謝。在各方面考量,文學院設立了博士課程,自己培養年輕學者;台大也找到了一些經濟資助,成立東亞學術研究計畫發展委員會,運用有限的基金,加上長科會的補助,將整理資料和培育新進雙軌並行。我追隨老師們,學習計畫、執行與考核的各種工作,終生受益無窮。

有時,為了要比較長時間的討論,我往往必須在府上請教。那時候,您也通常會在座。對於台大本身的內部人事安排,您不會參加意見;但是,對於大方向、大原則,您也通常會提出您的想法,使我們考慮到台大以外的學術單位。在這種種場合,您和沈先生的意見,和而不同,既是從同一個方向思考,也提出一些必須考慮的角度。您的年歲是在沈先生和我之間的中生代,常常不僅把我當作學生看待,也不免如同學弟,呵護和指導,居於兩代之間,擔任溝通的橋樑。

 

幾十年間,台灣正在變化,世界也在變化。台灣走向民主開放,過程並不完全順暢,但終於走過來了。我們在討論公務之外,沈先生和您,也常常提到民主制度和自由主義的原義和落實。也因此,我們討論,往往涉及,歷史專業究竟是一頭栽在現實之外的專題研究,還是要顧到社會大眾,將歷史知識轉變為對時勢的了解。沈先生教課,偏於從歷史提煉智慧,將這些智慧作為工具,觀察和分析當時的世界。他有一篇著作,就是討論歷史和世變之間的關係。這一種治史的方法,我稱之為史識之學,卻是和一般作純粹專題的研究,有所不同。在他薰陶之下,我也慢慢走向他的治學途徑。而在我們討論的過程中,對於目前世界經濟制度和政治制度的種種改變,牽涉到的範圍極寬。那些討論的課題,到今天,我身處美國社會之中,經歷西方文明的逐漸變,頗多感受,越發佩服您和沈先生深刻的觀察和智慧。

 

六零年代,沈先生和幾位前輩領導的人文學科發展,由於和過去觀念不同,而且也牽涉到支持項目的選擇,分配資源,輕重先後之際,免不了得罪一些人。再加上,當時的威權政治,並不願意,學術界發展的自由。種種因素,使得參與規劃發展的人,成為箭垜,受到不同方向的不滿,和因此而發生的衝擊。在六零年代晚期,內外形勢,已經相當嚴。幾位老師和我,都受到許多明裡暗中的打擊。我有一度心灰意冷,向沈先生要求解除我的職務。他老人家嚴辭訓斥,而且舉張居正的格言,願為草薦,不辭污濊,為了完成必須要作的事,毀譽所不計

 

在那時之後不久台大易長。其時,曼麗和我已經決定要結婚,沈先生賞賜我一條自己寫的長歌「丹鳳吟」在最後幾句,他的意思:有心意相合的伴侶,人生最大福氣;放下餘事,自求多福吧。當時,您還指著這件老師的墨寶:“老師也準備退休了所有的規劃,如果有人接下去作最好,如果就此變質或是終止,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您提醒我,沈先生一輩子做人的原則,是在儒家與道家之間能有做事的機會,盡力而為之;沒有這種機會,寧靜淡泊,求內心之所安。後來回想,沈先生伉儷,在1948年,不就北大聘約,南來台灣,何嘗不是同樣的選擇?也就在那個時候,我接受了美國的邀請,來到匹大任教。數十年來,我還是秉承訓誨,能盡力處,全力以赴;若是力不從心就不必勉強

 

師母,您現在已經離開人世,回到老師身邊,天上人間,永遠相伴。請您轉告老師,他老人家走了以後,我還是不斷從您那兒,接受教誨。

 

1978年,回到台灣,我到青田街謁靈,您指著沈先生靈罐:「佛家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個靈罐,是躲不開的事實但他留給我的思念,卻是真實的存在。」我不能回台致敬,但在我和曼麗的心裡,對您二位的記憶,也永遠是具體的存在。

 

師母,您好走,我們會一直懷念您二位。

 

學生許倬雲敬唁

美國匹茲堡 201357

黃富三/難忘可敬的沈師母

4月26日,我收到臺大歷史系e-mail,說曾祥和教授過世了。太意外了,大年初一與吳文星、王德毅教授還在師母家暢談,似乎健朗如昔,看不出異狀,怎麼突然間就離去呢!以前種種,一時湧上心頭。
  我會認識曾教授是因沈剛伯教授,一位臺大歷史系會我良多的老師。當年我會從外文轉歷史原因之一是嚮往沈教授講學縱貫古今、橫跨中外的學者風采,而就職,又蒙其退讓推薦方能進臺大。但沈剛伯教授在世時,僅偶爾至老師家聚餐時方認識師母,而且僅能淺談。

  真正認識曾教授是沈老師去世後的事。每年春節,除了有一年因不在國內外,我都會前往拜會。我們天南地北無所不談,縱論歷史,交換心得,尤其是西洋史;也談天下事,品評東西文化異同長短,臧否臺灣政治人物等,展望中國前景等。師母有宏觀視野,並能利用出國機會,細心觀察、實際體驗,這些對我們有頗多啟示,真是一輕鬆享受又受益的時刻。難得的是,師母口才好,極為健談,但論事態度客觀、理性,毫無先入為主成見。記得有一年,她突然說,「我很能理解臺灣人為甚麼要獨立,因為近代中國的政治人物表現太令人失望了嘛!」我的人生經驗,大部分人,尤其是外省人,一聽台獨幾乎馬上否定甚至痛罵,我年輕時也是如此。當下我忽然想起當年沈剛伯教授在課堂上講的一句話,他說「民國成立後,武昌街景最大的不同是軍人、警察大增,這是清朝所未見的。」我當時還不太理解這句話的含意,出國後有機會多讀國定本中國近代以外的著作,才瞭解沈老師的意思。

  沈師母另一令人感動的是,對後輩的愛護與鼓勵。她提到當年我要進臺大時因無缺,沈剛伯教授立即辦退休,將他的缺讓出。我才想起,當年我是與沈老師合開西洋上古史方進臺大歷史系的。沈師母對我的謬賞,愧不敢當,但她一再強調用人唯才、不分畛域的風範,令人難忘,也是我引為仿效的處事原則。

  沈老師、師母均澹泊名利,生活簡樸,家中並無特別擺設。他們往來有黨政大員,如當年呼風喚雨的李煥先生等,但從不求權位、利益。沈師母也樂於助人,據說常捐助有需要的人。她做人尤其太客氣,我有時會帶點「伴手」,但每回都加倍回贈,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管為學、處事、做人,從她身上看到中國傳統紳家的典範。五四後中國的舊道德崩潰了,新倫理卻未建立,以致價值混亂,但在沈老師、師母身上仍散發著人類美好價值的一面。沈師母雖離去,但她這種精神當長存人間,是所有人包括我在內的典範。相信不管社會如何變,人與人之和諧相處仍是亙古未變的基本原則。師母,我們會永遠懷念妳以及沈老師。
王鐸全/唁電

王鐸全/唁電

  惊悉曾祥和教授辞世,不胜悲痛。谨表沉痛哀悼。
  曾教授是位令人尊敬的长者。她热爱教师專业,热心公益事业;生活俭朴,待人隨和。与她相识,受益良多。
  今离我们而去,怎不悲痛至极!

慈心待人     人尽怀念

教壇济世     世留芳名

上海師範大學

王铎全

周功鑫/曾老師

  曾老師是我在輔仁大學大二、大三時教授我們法文系西洋史,也是自己在西洋史的啟蒙老師。曾老師以其在西洋史的淵博造詣,採深入淺出易懂的教學方式,帶領我們這群年輕初學者進入西方歷史與文明,從此也奠下自己對西洋史的興趣與基礎,讓我在法國語文與文學學習上,有個清晰的西方歷史背景知識。

  大學畢業後,進入國立故宮博物院工作,在中國文化、藝術與歷史方面接受學習與薰陶,讓我很快地發現中西文化交流,這個研究領域,甚少人涉入,尤其在中法文化交流史上更是少見。中、西交流史研究之困難在於需具備東西兩方的文化、歷史,甚至語文的背景。自己也就在曾老師所教導的西洋史以及故宮所提供中國史的學習機會,讓自己在法國巴黎第四大學順利獲得博士學位。此外,在自己2008年回任故宮,這四年故宮展覽中如「康熙大帝與太陽王路易十四特展」及「皇家風尚─清代宮廷與西方貴族珠寶特展」等中、西文化交流展中,讓自己獲得發揮。在博物館展覽中,中西交流展有其難度,由於曾老師的教導與故宮的學習,讓自己勇於面對挑戰。

   今天曾老師走完人生最後旅程,良師精神永在,為我們留下永遠典範。

 

 

               輔仁大學博物館學研究所講座教授周功鑫

方震華/記曾祥和老師留下的兩本書

  2013424日下午3點,我得知曾祥和老師辭世的消息,趕到青田街宿舍,進門後第一眼就看到茶几上兩本口述歷史訪問的逐字稿。這與兩個多月前最後一次探望老師時的景象相似,唯一的不同,是書稿上多了一片光碟。我當時以為是書稿的電子檔,後來才知道那是老師生前至照相館拍攝的影像檔。看來老師已預作安排,辦理身後之事要有照片,她把光碟放在最顯眼處,免得我們四處尋找;而逐字稿的修改,是老師人生最後階段傾力完成之業,要交由後人繼續努力。
  由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進行的口述訪問,記錄了老師丕平凡的一生,而一年多前老師出版的專書《西洋民主政治的治亂興衰》,則是她歷年教學與研究心血之所聚。老師曾多次提及,由於長期忙於教學與家務,撰述之事受到延宕,但一生所學必須有一本「讀書報告」,才算有一個圓滿的交待。老師大約是在1992年從臺師大歷史系退休後,開始動筆撰寫,受限於體力與視力,進度緩慢,但仍堅持不輟,終在2011年成書。據我的觀察,老師選擇將畢生所學轉化為對西洋民主政治史的綜論,而非最擅長的希臘羅馬史,應與老師的學術傾向及現世關懷有很大的關係。
  
作為一位歷史學者,老師認為史學研究應該要對當代有所助益。儘管從不介入政治,老師仍經常關注時局的發展。1990年代初期,我是臺師大歷史所的學生,有較多的機會向老師問學、請益。當時老師對台灣民主的發展充滿了樂觀,有時會和學生一邊聊時局,一邊觀看電視新聞。此後,我到金門服役,再赴美國唸書,有八年的時間鮮少與老師碰面。至2001年,我完成學業,再度走進青田街宿舍時,已不再有電視,老師也說不再看台灣的新聞節目了。老師對於台灣現狀的失望是很明顯的,也體察到此種困局是實施民主制國家所共有,遂致力構思解決之道。因此,老師撰述的宗旨不在描述西洋政治發展的陳迹,而是希望以古鑑今,思考民主政治持續健全發展的可能途徑。在《西洋民主政治的治亂興衰》的〈前言〉及〈西洋民主政治目前面臨的問題〉,老師對此有所論述,並以呼籲高明之士共同思考我國政體作為結語。這兩章的篇幅不長,卻是老師最為用心之處,不僅在台北和美國與親友、同道多方討論,行文上更是字斟句酌,屢次修訂,是全書最後定稿的部分。
  
老師晚年不能長時間用眼,寫作斷斷續續地進行,也無法詳查資料、註明出處。在此情況下,老師認為書稿不宜交學術出版,又擔心這種嚴肅的冷門書,由一般的出版社出版將造成對方虧損,而堅持自費印行。2011年夏天,全書手稿經蔡中理女士輸入電腦後,老師囑我處理出版事宜。在朋友的協助下,我完成了書稿的編校,並委請秀威資訊承擔印製和發行。同年11月,印成的書冊送至青田街,同時在書店與網路銷售,老師多年的心願終於得償,是晚年最感欣慰的成就。 老師以九四之齡在睡夢中安詳辭世,誠屬福壽雙全,只是想到與老師二十多年的師生緣分就此畫下句點,我心中滿是不捨。但在得知老師生前已與女兒沈念祖女士商議,由她代為完成口述歷史訪問稿的修訂時,又感到寬慰。因為,老師豐富的人生與學識,將會轉化成兩本專書,繼續陪伴著她所照顧過的家人、親友、學生,以及曾關心過的國家。

                             台大歷史系方震華

劉景輝/永懷 曾教授祥和

  四月下旬,忽接王教授曾才先生來電,告知沈師母祥和教授於睡眠中安詳辭世,聞之不勝悲傷。猶憶曾教授過世前一星期,曾在電話中與我閒話家常。聞其聲中氣充足,還曾計劃一周後前往沈府,親聆教誨。不意曾教授遽然辭世,未能多所聚首,遺憾無限。
  曾教授與我熟稔始自民國71年,同為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訪問教授時。曾教授對我照顧和鼓勵有加,從而對曾教授的了解日深。曾教授不僅是一位學問淵博的學者,也是一位性情溫和,愛護學生的長者。其為人處世的風範更是令人敬佩。
  我知曾教授之名,是在沈師剛伯教授為台大文學院院長時代。以沈院長當時之聲望地位,聘請博學多才的曾教授擔任台大歷史系專任教授,乃輕而易舉之事;但沈院長不僅不聘請曾教授為台大專任教授,甚至連兼任教授亦不許可。這種不徇私、不苟且的前輩風範,如今已成絕響。沈院長辭世後,經台大歷史系主任再三懇請,曾教授始允就台大歷史系兼任教授之職。曾教授在台大歷史系開設有「西洋史學名著選讀」,「西洋民主政治發展史」等課,深受台大學生歡迎,選修者眾,培養了一批研習西洋史的年輕學者。
  自洛杉磯返台後,曾教授與我之間時相往來,對我個人和家人均關懷備至。承其不棄,常獲邀至其府上共進午膳。席間,曾教授常提及其成長過程以及諸長輩對她的愛護。曾教授非常念舊,對那些協助她成長的學者與長輩感念不已,然從不涉及學界是非。偶爾,她會說說笑話。她說:「景輝呀!我們兩個研究西洋上古史的人,是歷史學界最寂寞者,幸虧你我都耐得住寂寞。」景輝在其身教與言教之下,真是獲益良多。
  曾教授是一位極重感情的學者。十餘年前某日,其府上遭到樑上君子光顧,將其家中字畫偷竊一空。其中,她最珍視的是剛伯老師的墨寶。這些墨寶忽然遺失,鶼鰈情深,曾教授悲痛至極。一大早,她來電給我,要我陪她前往和平東路派出所報案,對警察尋回原件仍抱一絲希望。
  曾教授在傷心難過之餘,將這些字畫對她在感情上的珍貴性以及夫妻間多年的相互扶持之情筆之於文。這篇大作刊印於中國時報副刊,不僅文情並茂,感人致深,且期望竊者能有一念之仁,將原件歸還。我曾剪下此文作為紀念。
文章發表後數日,一早曾教授又來電,說早上在院落裏發現一布包東西,其中似乎有字畫之物,要我陪她共同清點。果不其然,剛伯老師的墨寶均悉數歸還。師母的文章力量好大,竟然使竊者感動不已,自動歸還。至於少數幾件未曾歸還的字畫,師母豁達地說:“就留給那位先生作為紀念吧!”
  曾教授女公子沈念祖博士,原本對文史興趣濃厚,因父親為文學院院長,即使書唸得再好,恐不免遭妄言之譏,遂毅然考入台大理學院數學系,後與同班同學蕭清志先生結秦晉之好,雙雙獲得美國大學博士學位,事業均有大成。念祖及清志事母至孝。念祖曾任洛杉磯台大校友會理事多年,熱心會務,對校友會的發展貢獻良多。
  年初,曾教授曾約少數親朋學生至念祖府上聚餐。我與內子佩蓮亦在邀約之列。席間,曾教授贈送每家其新書《西洋民主政治治亂興衰》一冊。該書共分五個子題:一、古代雅典的民主政治;二、古代羅馬的共和政治;三、英國議會政治及政黨的興起;四、法國大革命與西洋民主政治的遠播;五、西洋民主政治目前面臨的問題。
  曾教授在著述期間,每成一章,景輝輒有先讀為快之樂。曾教授對於西方複雜的民主政治發展,以提綱挈領,言簡意賅的方式處理,使讀者容易抓住其重點,明白其意義。該書文筆優美,是史學界罕見,也是大史家的手筆。曾教授在該書中殷殷致意者,乃是對當代政治發展的關切。這個意思,正是如該書封面上的兩句話所言:「西洋民主政治近年出了甚麼問題?」;「二戰以後西方何以不見傑出的領袖?」。一個歷史家固然要將歷史的發展了然於胸,對當代世界政治的何去何從,亦當提出一些暮鼓晨鐘的警世之言。曾教授命我等回去詳加思考:在現今的民主政治運作中,如何選出一位理想的領袖。其實這個問題也是所有知識份子應該共同探討的問題。竊以為曾教授自有其一番精闢的見解,只因她的個性謹慎,可能要待我等思考之後,再宣講她精湛的見解。不意,曾教授遽歸道山,要想聆聽她的高論,遙遙無期了。
  曾教授是一代名師,在各大學講學論道數十載,培育學子無數。其學問之淵博與教學之熱忱,當為弟子們終身難忘。安息吧,曾老師。我們會永遠懷念妳。
                        (2013年5月)

吳文星/永懷師恩

4月24日下午4點,正要上課時,美芳匆忙來告知曾老師於午睡間辭世,噩耗真是來得太突然,一時讓人無法相信,因學生正等著上課,加上當天下課後必須立即搭高鐵南下出差,以致無法前往老師府上,不得不趕緊交代盧啟明先過去協助善後。在南下高鐵的車上,思緒泉湧,百感交集,覺得老師雖然已逾九旬高齡,但並無重大病痛,平日精神奕奕,無論見面或電話中,總是充滿談興,一個多月前還將她為口述歷史紀錄所寫的「前言」稿,託啟明轉交給我先拜讀,正打算找個時間去向老師報告讀後的想法,沒想到已永遠沒有機會了,成為心中永遠的遺憾。
回想不久前一次言談中,老師曾提及若能無病無痛,剎那間或者是睡夢中離開人間,不拖累親人,未嘗不是一種福氣。當時我也頗為認同老師的看法,而認為能如此善終者,必定是廣積善德,才得以享如此之福報。現在老師果如平常所願,無病無痛,安詳辭世,的確是一般人無法企求的福氣。儘管如此,還是令人感到無限的不捨和哀思。
  民國60年大三時,因必修西洋中古史的課程,才開始接觸到老師。未修課之前,同學間早已傳聞,老師以「嚴苛」著稱,她所擔任的西洋中古史、西洋上古史又都是必修科目,且聽說她的課常是四分之一死當重修,一旦重修的話,要不是四年級過得特別辛苦,就是必須延畢,所以同學們無不緊張萬分。老師上課通常一襲剪裁合宜的旗袍,裝扮雍容高貴;不帶講義或參考書,一進教室,板書標題後,隨即口若懸河,以標準的京片子侃侃而談,鮮少閒話家常,史實之敘述鉅細靡遺,史事之評論條理分明,談到專有名詞時,才在黑板上直書原文,所以上課進度甚為快速,內容十分紮實豐富。班上同學中雖然筆記高手為數不少,但幾乎無一人能完整地記下其內容。因此,上課時不少人準備錄音機同步錄音,課後再仔細整理。老師是以英文名著作為主要教材,坊間所見的中文西洋史書籍很難找到相似的內容,逼得同學們不得不配合上課進度,研讀她指定的英文參考書,老師的課無疑的是負擔頗重的課程。對我而言,正因為如此,修過老師的課之後,英文閱讀能力大為提升,對英文原著遂不再抗拒或視為難事。
  大學期間,除了上課之外,我未曾與老師私下有所接觸,對她始終心存敬畏。直到民國65年秋天上研究所之後,才提起勇氣去拜訪老師。沒想到,老師對我並不陌生,真讓我感到十分驚喜和意外。尤其是民國69年秋有幸返回母系服務,遂得以長年親炙老師之教誨,每次見面,老師總是殷殷垂詢研究和生活之近況,分享我的心得,並隨時給我勉勵和打氣,讓我感受到老師莊重嚴肅之外親切慈愛的另一面。
老師最讓人佩服的是博聞強記,見多識廣,宅心寬厚,談話中總是稱道別人的長處和優點,鮮少評論別人的短處和是非;老師樂於助人,提攜後輩不遺餘力,但對自己的事則不喜歡麻煩別人;她對人始終心存感激,常說她經常受到許多人主動的關懷和幫助、一輩子所交往的都是好人,在言談之間不時提及幫助她的人。每次與老師一席話,總覺得如沐春風,獲益良多。
  回首與老師逾四十載的師生之情,點滴在心頭,往事歷歷,恍如昨日。她所留下來的典範,令人終身難忘。

張朋園/紀念曾祥和老師

我是師大1950年代早期的學生,曾祥和老師是師大的教授。屈指算來,已是整整的一甲子有餘。曾老師最後一位過世,老學生們不勝傷感!
    1950年代師大歷史系的老師,陣容十分堅強。老師們大多是1949年來台灣的,同時在師大和台大任教。在大陸時,他們就已享有盛名。除了曾祥和老師外,教過我的老師,還有沈剛伯教授、張貴永教授、姚從吾教授等,同學們對他們的記憶都很深刻。特別的是沈剛伯老師和曾祥和老師,他們是夫妻檔,而且同時都教西洋上古史,尤其是希臘史和羅馬史兩課。我很幸運都選過他們兩位的課,我的西洋上古史稍有基礎,就是在他們的教導下奠定的。沈老師的希臘史,談西洋民主政治的起源,最富啟發性。他講課生動,往往手之舞之,下了課還停不下來。有一次他把眼鏡脫下拿在手中揮動,把鏡架甩斷了。五十來歲的沈老師,一頭蓬鬆的白髮,眼神明亮,還是滔滔不絕的講下去。後來,我的考試成績不是很好,覺得很不好意思,但他的啟發使我自那時就對民主政治發生了興趣。
    我選曾祥和老師的西洋名著選讀,在她的指導下,我大二就下功夫去讀Homer的Iliad及Odyssey兩書。我們讀的是E. V. Rieu的散文譯本。讀後獲益良多,除了對西方文明的背景有一些認識,對英文基礎也很有幫助。我記得那時師大學生宿舍10點鐘就關了燈,我在走廊的燈光下讀了半年的Iliad跟Odyssey。除了知識上的進步,還多了一副眼鏡-我成了近視眼。
    曾祥和老師對我還有許多的啟發和幫助。1970年代下半,我借調回師大服務與李國祁教授(時任文學院院長)開辦歷史研究所博士班,後來又兼任歷史系系務,每有會議,曾老師都來出席。她並不多講話,但有所提示時,都是很寶貴的意見。
    我們畢業後在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工作的同學們每隔一個時期,都會找機會與曾老師見面,噓寒問暖,大家在一起吃個便餐。前年(2010)我們老學生五對夫婦(呂實強、陸寶千、張玉法、陳三井和我)與曾老師相聚,那時她神采奕奕,談笑風生,不料兩年後她仙逝了!我們永遠懷念著她。

劉德美/懷念曾祥和老師

  師嚴而後道尊,曾祥和老師在課堂上,素以要求嚴格著稱。猶記民國58年我在師大歷史系三年級西洋中古史第一節課堂上,初次見到她的威嚴。當時因為班上某同學遲到或講話,全班被老師教訓許久,從此以後大家上這門課就戰戰兢兢,再也不敢出格了。四年級的西洋上古史也是老師所教。她的教學方法除了上課口授外,還各指定一本英文原著讓我們閱讀,期中考與期末考的題目不完全是熟讀筆記即可過關,還需認真讀好Carl Stephenson的中世紀史、John Bagnell Bury的希臘史與Cyril Edward Robinson的羅馬史才行。當年西洋史書籍很少,心無旁鶩地讀好這兩本書,不僅對提升英文閱讀能力,很有助益,在老師的嚴格要求下,也激發我對西洋古代史的興趣。
  民國66年,我回母系擔任助教,從基層做起。這以後每逢大年初一上午,我常與同事相約到老師家中拜年,坐在客廳裡,傾聽她談古論今,她的論點充滿史家睿智的見解,我等頗獲啟發。我們在就讀博士班時,須兼行政工作,分身乏術,壓力甚大,老師偶爾邀請我們到她家,大夥兒圍著飯桌,吃火鍋並開懷暢談,她的愛心讓我們頓感心情輕鬆許多。老師對我是很關心的,在我大學畢業多年之後,還未忘記我當年期末考在全班最優秀的事情,對我而言,自然是很大的鼓勵。我曾因盲腸炎住院動手術,雖是小事,她親自送白蘭氏雞精到我家,給我進補,這份溫暖讓我感動至今。老師於民國80年從專任崗位退休,在這之前好幾年,就常期勉我要準備接西洋上古史的棒子,當時這門課還是必修課,我雖覺惶恐,但知道責任重大,必須黽勉以赴,教學之餘,也撰寫幾篇論文,老師覺得欣慰,我自知「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而將她的鼓勵當成鞭策自己用功的動力。
  老師為人謙和,在系裡與人為善,自然甚得人緣。記得在慶祝她榮退的筵席當中,和之後送她返家的路上,她一直表示自己很幸運,有這麼好的同事,如果有來生,還要與大家當同事。她對母系同事這麼真摯的情誼,在今天更顯可貴。老師退休之後,常以過去忙於教學,無暇著作為憾,其實她早有多篇文章發表,散見許多刊物,只是未集合成冊,因而在耄耋之年,仍然孜孜不倦,專心著述。近年來我們常聽她談及撰書計畫與進度,去年當我從老師手上收到大作《西洋民主政治的治亂興衰》一書時,真為她的敬業精神感動不已,也聯想到宋儒朱熹所說:「只要一息尚存,不容此志稍懈」,她為讀書人的堅強意志,作了最好的詮釋。
  老師既是史學專業的經師,更是終身奉獻教育的人師,如今已歸道山,對我而言,她的典範猶存,精神長在,一日為師,何況受到教澤,將近半個世紀。她的為人處世、敬業治學等都是我須繼續學習的;她對我的愛護與提攜,我會永遠感念,並以實際修行,報答師恩。
                                              
                                             劉德美  102年6月10日
 

彭小甫/感恩與懷念

      今年4月24日下午5時左右,黃宗正醫師夫人蔡中理女士匆忙到舍下告訴我:「曾老師今天下午兩點多走了。」我一聽嚇呆了。回想4月17日下午我去拜訪老師時,見老師氣色紅潤,談笑風生一如往昔,我回家告訴外子陳修武君,我們都為老師高興。萬萬沒想到才隔七天,老師就駕鶴西歸了。我踉踉蹌蹌地跟著蔡女士奔到老師床前,見老師安祥地閉著雙眼如同熟睡一般,我簡直難以接受老師已經作古的事實,只知向老師行禮,喃喃地說幾句祝福的話,事實如此,總覺非真。數日之後,我與修武前往大安佛堂給老師上香禮拜。在香煙繚繞,梵音嫋嫋之中找到老師的遺像與靈位,在廟祝的指引下行禮。身處此一場景,不得不相信她老人家真的已羽化登仙了,淚水不禁潸然而下。5月26日及5月27日先後參加老師的告別式和追思會,我們的心情總是沈甸甸的,失去了一位受其教益五、六十年的老師怎能不傷感呢?
       這一個多月來,老師的音容笑貌與諄諄教誨一直縈繞在我們腦際。老師博學、敬業、健談、風趣、豁達、謙虛、慈祥、寬厚,是真正的經師,也是真正的人師。有幸做老師的學生是一種天大的法福。我們不僅享有這種福份,而且所享有的福份是雙重的。我是台灣師範大學史地系52級的校友,修武是同校國文系46級的校友。我們二人的大學學齡相差六年,所念的科系也不同,但是,都有福氣上老師的課,也都受到特殊的影響。
       民國42年,修武念大一,他的必修課程中有老師的「西洋通史」。對他而言,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科目,因為他是來自河南窮鄉僻壤間的流亡學生。他13歲起失學,在家放牛耕田,撿柴拾糞,稍長大些,學做礦工,貼補家計,與書本完全絕緣。19歲離家由北向南流亡,到湖南後跟學校和軍隊經廣西輾轉逃到越南,住進法軍集中營。23歲復學,白天一邊做苦工,一邊上課,夜間則在油燈之下自修苦讀,從初二讀到高一。25歲隨學校和國軍回台灣,以同等學力考上台灣師範大學的前身台灣師範學院的國文系。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他的外國史地知識一片空白  ,修習「西洋通史」比一般本地生吃力許多。但是,他並不氣餒反而加倍用功。老師講的每一話他都覺得新鮮有趣,儘量牢牢記住。因此,老師這一學年的「西洋通史」不啻為他打開了一扇「望向西方的窗戶」,使他知道在中國文化之外,還有豐富的西洋文化。雖然他這科的成績並不算高,但是他仍然興趣盎然,尤其喜愛希臘神話。從此,在他的之乎者也中間加上了宙斯、阿波羅,雅典娜‧‧‧‧‧。他先後在中學和台大任教,講授國文時也適度溶入西方文化的養分,使他成為一個不落俗套的國文老師。
       民國49年,我念大二,見到選修課程中有老師的「西洋史名著選讀」不禁喜出望外,因為選讀這個科目可以同時修習英文和西洋史,一舉兩得。第一次上老師的課,真是既仰慕又敬畏,老師流利的口才、清晰的講解、雍容的妝扮、優雅的台風和嚴格的督促令學生永難忘懷。這門課老師自西洋上古、中古、近代及現代各時期挑選二到三篇史學名著文選,要學生課前預習。上課時,老師講解作品的歷史背景、介紹作者的生平,治史的方向並提示作品的重點;然後點名叫學生輪流分段口譯,老師逐一修正;最後要學生課後將整篇文章譯成中文並撰寫讀後感想,限期繳交作業。這門課實際上涉及西洋通史、西洋史學史及史學方法三方面 ,對當時的史二學生而言,是有一定的難度的。因此,選修這門課的同學都特別用功,課前勤查字典,上課時全神貫注,下課後鑽研參考資料。這時候我只看到老師嚴肅的一面,如子夏所說:「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豈料這一科第二學期期末考我交考卷的時候,老師很親切地垂問我的個人背景又對我鼓勵有加,令我受寵若驚也因此「發現」老師慈祥的一面。經過這一學年的磨練,是後大三、大四再修老師的「西洋中古史」和「西洋上古史」就比較從容。更重要的是,這一科激發了我對西洋史濃厚的興趣,除了上老師的課之外,系裏所開的其他西洋史課程,無論必修或選修我都盡心研讀並立志終身投入這個領域。
       說起來我和修武跟老師的緣份真也實在不淺。民國52年,我剛結業就幸運地留系服務,擔任助教,仍有機會向老師請益,老師也會跟我話家常。這樣我才知道老師是一位全能的女強人,有一個可愛的寶寶,每天忙得辛苦,也忙得愉快。民國57年,我僥倖獲得美國國務院東西文化中心所提供的全額獎學金,赴美國夏威夷州立大學史研所攻讀碩士,主修歐洲近代史,副修美國史。行前老師鼓勵我勇往直前。畢業後,我到成功大學歷史系服務四年,開授「西洋近代史」、「西洋現代史」及「史學方法」。其間我與修武結婚、生女。我變成一根蠟燭兩頭燒的職業婦女之後,才真正領會老師的過人之處,深深佩服老師內外兼顧的本領與能耐,「雖不能至,心嚮往之」。民國63年我幸運地再回母系服務,至民國90年退休,先後在本系日、夜間部開授「西洋史學史」、「世界通史」、「美國史」及「西洋近代史」,在教育系、國文系、社教系等外系之歷史輔系開授「西洋上古史」、「西洋中古史」、「西洋近代史」及「西洋現代史」。這段時間,老師對我時加勉勵也傳授我一些持家之道。巧的是我們的住處離老師府上不遠,修武便和我一樣都有福氣常聽老師的教誨。最近這十餘年,老師邁登嵩壽,我和修武也都進入老年了。老師與我們的共同話題更多,上自天下大事、國家大事下至醫療經驗、生活瑣事無所不談。聽老師聊天成了我們一大享受,故事多,趣味多,卓見多。能長期親炙老師為人處世的風範,更是獲益良多。
       老師樂觀開朗,知福惜福。雖然,老師在講台上嚴肅冷靜,但是講台下的老師和藹可親,總是滿面笑容,喜歡讚美人。原來她老人家有自己的處世哲學:世間沒有完人,與人相處,只看他的長處,不計較他的短處;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只記愉快的事,儘量忘卻不愉快的事。遇到挫折只當它是上天給自己的「考驗」,熬過考驗之後,苦盡甘來未嘗不是一樁樂事。這些道理發人深省,知易行難,老師卻能身體力行。年老難免有些病痛,老師認為有了病能治就治,治不了就與它「和平共存」。去年老師甚至説留着心臟病是好事,因為將來可以瞬間解脫,自己不痛苦,也不拖累家人。老師積善成德終得福報安祥辭世,只是這個「將來」來得太快了!老師胸襟開闊,看親人、看朋友、看晚輩、看往事都是美好的,因此老師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老師常說:「如果人有來生,我希望今生的一切重來一遍。」如果人有來生,我們也希望能與老師重聚。
       老師情深義重,懷舊念舊。老師滿懷愛心,大而愛國家、愛民族、愛社會;小而愛家鄉、愛家庭、愛親友、愛學生、愛晚輩甚至愛陌生人。基於大愛,老師悲天憫人,憂國憂民、憂世風日下、憂政治衰亂,乃發願著書立說,有以正之。基於小愛,老師思鄉念舊、定期祭祖、以父母的名義捐贈獎學金、對家人照顧得無微不至,對所有與她老人家親近的人關懷備至,也周濟窮苦老弱。唯老師自奉簡約,不嗜山珍海味,只喜愛能喚起回憶的食物,例如在水果之中,老師對橘子情有獨鍾,老師說:「橘子是我小時候做功課的獎品,在北方少見這種水果。」又如在菜餚之中,老師念念不忘家鄉味。修武曾教我幾樣河南小菜的作法,我試做之後送給老師品嚐,老師總是給我們「打高分」。過年的時候,修武會親自下廚炸些綠豆丸子給老師「聊解鄉愁」,老師戲稱之為「無價之寶」。這些菜未必做得道地,只要老師開心,我們就樂此不疲。我們只是略表敬師心意,老師卻堅持禮尚往來。她老人家時而賞我們一些禮物,説是人家送的,與我們分享,我們實受之有愧。我們平日受老師照顧,到了非常時期更得到老師的眷顧。前年年底,老師聽說我罹癌要動大手術,剴切地叮嚀我們:「癌症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由癌症引起的恐懼感,千萬別給嚇著了!開刀之後一定要好好休養。」隨後她老人家舉了一些實例安慰我們。不久老師又託人送補品來,其中還附了外食訂購單和幫傭資訊。老師的囑咐助我們穩住腳步,安然度過難關,老師的慈愛令我們感激涕零,永誌難忘。
       老師虛懷若谷,不恥下問。老師知足而不自滿,從不倚老賣老,每有疑問就多方打聽,細細垂詢。譬如,老師晚年將曾經講授的希臘羅馬史、西洋中古史、英國史及西洋政治思想史筆記剪裁、補充、修改、闡揚發揮、融會貫通,撰寫而成《西洋民主政治的治亂興衰》,旨在引導讀者追本溯源,鑑古知今;企盼讀者借他山之石反省我國現代民主政治的亂象,思考如何建構一套真正合乎國情的民主制度。此書於民國100年12月出版,完成老師的夙願,老師則謙稱之為「讀書報告」。老師執教逾一甲子,博覽群書,見多識廣,思路敏捷,文筆典雅。以老師的學養、才華與資歷,欲著書立說本來可以信筆書來,一揮而就。但是,老師在此書撰寫期間,極為謹慎,字斟句酌。老師每寫成一章就吩咐我們看完之後修改一下。我們是晚輩,先睹為快,倍感榮幸;至於「修改」,我們豈敢造次?她老人家竟然使出「激將法」說:「小甫啊!妳教了三十多年的西洋史,應該能挑出點兒毛病來。妳平常對我那麼好,現在就該仔細地幫我看一看吧?」話已至此,師命難違,我們在拜讀之餘,只得提起「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的斗膽吹毛求疵,記下幾點淺見。當我每次戰戰兢兢地向老師「交卷」時,老師毫無慍色,欣然同意列入考慮。老師寫畢<導言>與結語---<西洋民主政治目前所面臨的問題>兩部分後,更是廣徵各方意見,改之又改。老師這種謙虛納下的雅量真令人肅然起敬!
       老師深諳話藝術,談吐亦莊亦諧,每有神來之語。老師不道人之短,卻喜歡以自我調侃的方式述說自己的「短處」。譬如,老師晚年體力不足,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戲稱自己得了「懶人病」。其實她老人家何嘗「懶」?老師常坐在床上看書讀報、寫稿改稿,躺在床上聽廣播、打電話、構思口述歷史,可忙著哩!老師晚年視力不佳,看書寫稿速度較慢。她老人家曾説:「我現在寫文章就像繡花似的,一針一線地繡啊!」其艱難可知,令人動容。有一次提到關節退化的問題,老師一邊緩緩地轉動身體,一邊說:「我現在可是『週轉不靈』了!連轉個身兒都挺困難的,妳看!我像不像航空母艦?」我說「修武也有這個問題。」她老人家說:「那我們可是『同志』囉!」老師年屆高齡仍自理生活。我們勸她老人家僱個幫傭,老師説:「人不能不動。我沒有時間練拳練功,做家事就是我的運動。」多麼堅強!老師買菜跟我們同一個市場,我們若是與老師相遇,總會陪她老人家走回青田街寓所,邊走邊聊。老師晚年不良於行,必須推菜籃車助步。我患足疾以後也使用菜籃車助步。當兩人都推著車子在街上走時,老師笑稱:「我這個老老太婆,妳這個小老太婆現在可都成了『有車階級』啦!」原本令人煩惱的老人問題經老師一說就變得雲淡風輕了。今年4月17日,我去拜訪老師,她老人家還跟我說個笑話:「妳知道嗎?上個禮拜有一天,我一個人『溜』到菜場去了,不巧『被中理逮個正著』,人可真是不能做『壞事』呀!哈哈!」當時我聽了為她老人家捏一把冷汗,勸說:「老師以後可千萬別一個人『溜』出去了!」如今思之,不勝唏噓!
       老師教女有方,福祚滿堂。沈念祖女士是老師唯一的掌上明珠。老師愛女兒、疼女兒,卻沒有寵壞女兒,凡曾為人父母者就知道,這是極其難能可貴的。念祖天資聰穎,經過雙親的調教品學兼優,事業有成,待人謙和有禮,處世穩重大方,夫婿傑出,子女優秀。以往老師每年暑假都會赴美探女。今年3月老師說:「今年飛不動了,5月念祖會回來陪我。」豈知老師4月24日就悄悄地昇天了。念祖聞訊兼程返台奔喪,隨即與台灣師範大學歷史系通力合作籌備老師的告別式和追思會。這兩場典禮分別於5月26日及27日舉行,辦得隆重圓滿,溫馨感人。老師令婿蕭清志先生為老師規劃的佛教誦經會辦得莊嚴肅穆,恭敬虔誠。凡此皆足以告慰老師在天之靈。
       老師是我們生命中的貴人,遽然辭世令我們萬般不捨。今逢老師七七之期,肅此獻上哀思,衷心感謝老師啟發我們對西洋史的興趣,衷心感謝老師傳授我們為人處世的道理,衷心感謝老師關心我們的家庭。她老人家並沒有真正離開我們,仍然活在我們的心中。我們對老師的感恩是無限的,對老師的懷念是永恆的。


                                   受業彭小甫  稽首泣撰             
民國102年(2013年)6月11日

杜正勝/敬之如師,親之如母─追憶沈師母曾祥和教授

  一生任教於台灣師大,並且在台大、輔仁、東吳、文化多所名校兼任的沈曾祥和教授,我習慣稱她老人家「師母」或「沈師母」,今年(2013)四月下旬在睡夢中安祥地辭世,享年九十有四。想起與沈師母四十年的交誼,敬之如師,親之如母,遽然逝去,心中總難平靜。

  五月底的追思會上,主辦人台師大歷史系陳登武主任要我講幾句話,日前師母的獨生女念祖也敦促我將當天的發言紀錄下來,以茲紀念。而在個人成長過程中,青田街沈府更是我不可或缺的一環,沈先生和沈師母的風範,不論公義或私誼,我都應該記下一點見聞,以供後昆取法。

  沈先生和師母早在1948年就來台灣,分別在兩首龍頭大學台大和師大任教,尤其沈先生因為職務關係,舉凡戰後成就的文史學者幾乎無不出於兩位老人家的門下,所以今日論師生情誼,動輒一甲子者,所在多有,我則屬於後進,非常晚輩的後進。雖然1967年我大二時就選修沈先生的希臘羅馬史,上過兩堂課,忽傳沈先生因病住院,(當時醫生診斷為肺癌),改由別人授課,遂無得享受沈先生講課的風采和論史的智慧。不過兩年後我大四,沈先生講授中國文化史,以及1971年上研究所時的上古史專題,我都沒有缺席。

  當時沈先生的名望如泰山北斗,平常都有一群博士班學長隨侍在側,像我這種大學本科或碩士班後進,無緣直接問學。我之接近沈先生是在碩二1973年夏天,考上教育部公費留英研讀西洋上古史,這個項目的專業試卷是沈先生命題的。當時教育部公費一年全部不超過十名,考取公費是一件社會大新聞,我乃在放榜後登門拜訪沈先生,請求他當我的論文指導教授,於是認識沈師母,遂與沈府建立長久的交誼,到今整整四十年。

  青田街九巷四號是一棟日式房子,格局完整,庭院古木參天,走進玄關,脫鞋登上木頭取代榻榻米地板的客廳,沈先生站在門口領我進入。客廳兩面開窗,夾著書櫥,第三面隔著通透櫺欄是一間小書房,第四面有一條走道通往餐廳。除了以書作壁,只在一面牆上懸掛一幀沈先生的寫生油畫,布置素樸高雅,而最令我訝異的是兩面窗下的沙發,以我當時一個鄉下窮書生極其狹隘的見識,也知道是很便宜的傢俱,與想像中的學術泰斗的身分一時之間兜不起來,頗覺突兀。

  沈先生雖為最高當局所敬重,但秉性恬淡,「素修天爵」,「樂道安貧」,然而一切這麼自然,背後最大的支柱當然是有一個賢內助沈師母之故,師母四十壽辰時,沈先生以詩祝壽,表達由衷的感謝。這些當然都是我後來的了解,當時則深深敬佩沈先生的清高風骨,也直覺這個家庭主婦的不平凡。

  作為一位論文指導的學生,本來就沒有甚麼機會接觸師母。沈先生當時已退休,雖然破例接納我當學生,但患了白內障,我按時去報告論文內容,聆聽指正,即使如此頻繁進出青田街沈府,我也很難得見到沈師母,後來才知道沈先生多病,開銷大,師母為貼補家用,頻忙於兼課;即使她在家,應該也不會過問先生的教學吧。

  真正認識沈師母是我留學回國之後的事,那時在東吳大學任教。短短兩年的留學生涯我就返台,一則為教育部公費期程所限,再則我認識到能對我有啟發的人是沈先生,我要把握機會回來向他請益。感謝沈先生新春開筆把我推薦給東吳大學端木愷校長,也感謝出任系主任的劉壽民(崇鋐)老師關注我這位台大老學生,我終於順利地開啟學者的生涯。

  當時內人還留在英國,我每次去沈府論學受教,師母考慮到我單身在台北,都會留我進用晚餐,通常只有沈先生、師母和我三人而已。幾樣美味可口的菜餚是師母下廚作的,沈先生與我總會小飲兩杯,邊吃邊談。飯後我與沈先生移到客廳,繼續談論,師母幫我們沏一壺茶,就去收拾殘羹剩飯,整理廚房,很少參與談話。但如果沈先生身體不適,我去侍疾,師母為減省沈先生講話的勞累,又為使場面熱鬧些,她就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或追憶大陸時期的往事,或品評學界人物,或論述國內外時局。長篇大論之後便去準備餐飲,師母一離開,沈先生會小聲跟我說,師母很會講話,也愛講話。

  我與沈先生和師母屬於同一生肖,沈先生1896年丙申出生,師母1920年庚申,我則1944年甲申,小沈先生四十八歲,小師母二十四歲。所以我對沈先生有如孫子之對祖父的情感,對師母則視同母親。

  上帝賜予我這麼溫馨愉快的時間並不長,大約一年左右,沈先生經常進出台大醫院。以沈先生的名望,加上台大老同事的關係,而他們的「猴會」台大醫學院教授與醫院醫生據說占大部份的成員,沈先生住院自然會受到最細心的照顧。但師母說,每當她看到台大醫院的階梯,腳就發軟,心生恐懼,怕進去後不知能不能再出來。

  沈先生一住院,偌大的青田街宿舍寂無一人,師母便託我照料。白天我仍然回東吳或外雙溪中央社區的租屋,傍晚就到青田街,我便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過夜。記得是1977年六月底,沈師母說沈先生要出院了,不勞我再去看守,我於是決定到東海大學渡假。

  那時我也在東海兼課,有不少「死黨」朋友,即使是戒嚴時期,那個地方還可以安心放言高論。東海環境幽雅,幾近幽深,兼有林木、谿谷與農場之美,圖書館的西洋史藏書直到六○、七○年代,恐怕是台灣數一數二的,白晝讀書,夜晚論政,好像活在台灣的另一個世界。悠閒地度過幾天後,起床心神突感不寧,似乎擔心什麼。氣象報導颱風即將來襲,我的直接反應是:離開時租屋門窗是不是沒關好?愈想愈不安,於是決定結束渡假趕回台北。回到中央社區,進門一看,窗戶緊閉,安全無虞,是我過慮了!

  但剛剛上樓時,在一樓遇見故宮一位朋友,她是在東吳歷史系兼任國文的王景鴻學長,剛從同事昌彼得獲知沈先生病危的消息。昌彼得是沈先生中央大學時期的老學生,沈師母的學長,與沈府素有往來。前一天,當時台灣大權獨攬的行政院長蔣經國到醫院探視沈先生,蔣氏以親民著稱,一向穿著便服,但那天卻西裝革履,據云,沈師母一時失控,悲從中來,她感覺到冥冥中蔣經國似乎來向沈先生辭行,故傷痛不能自已。

  我聞訊立刻下山,趕去台大醫院,原病房空無一人,護理告訴我,沈先生已被移走。此時狂風四起,濃雲籠罩,天昏地暗,我立刻趕往青田街,一路驟雨如注,飄風狂嘯,敲打沈府大門,師母聞知是我,出來開門,這時颱風停電,黑漆的宅院只透出兩點燭光。師母取出沈先生的襯衫和西裝褲讓我更換,那個夜晚我便守在沈先生的臥房。

  沈先生桃李滿天下,我是他最晚期的學生,屬於後進中的後進,禮儀性的事務都沒有我發言的餘地,倒是喪事完畢以後有兩件事,沈師母交付給我打雜。一是溪頭沈公亭的籌建,我陪師母去現場踏勘一次,並且銜命與李煥連繫一次了解籌劃的進度。蔣經國指令李煥、潘振球照顧師母,由於那年十一月爆發了中壢事件,李煥的國民黨秘書長職務被撤,派去當中視董事長,所以能協助的地方也很有限。

  另外一件是編輯沈先生文集。師母平時已將沈先生發表的著作剪輯備份,他將資料交給我,我的工作不過編排整理,單元分類而已。書稿交由中央日報社出版,是沈師母的決定,我推測因為蔣經國的特別交代,國民黨黨工便特別熱心,師母秉性一向與人為善,不忍拂人好意,一生追求自由民主的人,遺作卻由革命政黨的機關報印行,大概就是這層緣故吧。

  因為沈先生給人印象有如老子五千言,洋溢著智慧與識見,但著作不多,沈師母怕印出的書太單薄,收集的文稿未經淘汰,學術與應酬同出,難免玉石雜陳;及知篇幅不小,打樣已成,在檢字時代已經來不及刪定了。她後來想在出版契約期滿後,想重新編輯,另外尋找出版,也擬定幾種書名交給我,包括「沈剛伯先生學術論文集」、「沈剛伯先生學術及教育論文選輯」、「沈剛伯先生論文選集」和「沈剛伯先生文選」等,但不知何故,我都沒能完成,實在愧對沈先生,也愧對師母。

  國史館編輯近代學人傳記,列有沈先生,請沈師母提供文稿。此蓋中國傳統「宣付國史」之遺制,師母應該很重視,屬意由我執筆,但當時有位台大很早期的學長公開說,沈先生的傳記非某某人撰寫不可,我遂沒有遵囑,師母也不好再提起。

  其實沈先生的史學以史識見長,史識一半靠天生睿智,一半取資於人生歷練與世事的敏銳觀察,故鮮有痕跡可循,我也不敢自認對沈先生有深刻瞭解。等到1998年為慶祝史語所七十週年,我因編輯《新學術之路》,寫了〈史語所的益友沈剛伯〉,比較沈先生與其好友傅斯年史學思想的異同,先在《當代》發表,題作〈史學的兩個觀點──沈剛伯與傅斯年〉,伸張沈先生世變觀與史學的社會關懷,指陳史語所的象牙塔學風脫離史學的本質。

  撰寫此文過程中,我向師母進行一次正式訪問,師母描述抗戰結束回沈先生老家宜昌三峽山上神農架的情狀,才知道沈先生原配過世幾年後,他們才相戀,進而結為連理,同時了解國共第二次內戰期間沈家來台的原委。這篇文字限於體例和寫作之旨,生平部分我的記錄頗為概略,相信中央研究院近史所給沈師母作的口述史會有更周全的呈現。

  人之相與,貴在相知,能相知才能互相欣賞,朋友如此,師生亦然。1970我大四那年,沈先生決定退休,被台大歷史所博士班尊稱大師兄的逯耀東給沈先生籌辦一場盛大的退休演講,講題即是後來發表的〈從古代禮、刑的運用探討法家的來歷〉。當天新生南路上的三軍托兒所冠蓋雲集,當然也少不了學生及一般社會人士,我躬與其會,結束出來,坐在我後面的同學說,沈先生演講時,我頻頻點頭。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欣賞,學生對老師,欣賞應當重於佩服吧。

  沈先生過世不久,我的內人歸國,我們這對年輕夫婦比較常去青田街探望師母,聆聽師母講述中央大學著名教授的故事,我們也得以學習對人物的觀察和品評,同時也從經過絕大世變的師母,聆聽她的歷史評判。當然她也會給我們講述曾家父祖風範、親族操守以及獨生女念祖留學生活的點滴,到後來有了孫子,我們也間接知道念祖家庭的情況。當我們的子女稍長,青田街沈奶奶家成為他們喜歡的去處,師母還為明夷、荷洲準備一個活動小馬桶,用過後洗淨,收拾起來以備下次來時再用。

  誠如沈先生說的,師母會講話,也愛講話,不論當面或電話連繫,總是她講的多,我只有聽的份,充分展現教師與學者的特質,即使我後來做了一點事,有比較多的社會經驗,面對沈師母,我多半還像一個孺子。

  師母出身官宦之家,書香門弟,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人文素養深厚,故不論談話或寫作,用字譴詞,典雅精準,雖一生從事西洋史教學研究,閱讀洋書為主,但執筆為文,會令中文文章之士自歎不如。日前重讀她在1997年所撰紀念沈先生的文章〈逝水百年〉,我就深有此感。

  文字尚是餘事,不論為人或處世,沈師母秉賦天成,皆出自一個「誠」字,故能特別感人。沈先生過世後,有一年沈府遭竊,師母本無金銀珠寶可以遺失,但這個偷賊卻頗識貨,將家裡的書法卷軸一掃而空,其中有師母尊翁的至交于右任寫給她的中堂,更重要的是沈先生的遺墨,故使師母悲痛逾恒。

  既已報警,久無結果,恐怕也永遠不會有結果,最後決定寫篇文章登於報刊,希望這位「雅賊」能體諒她的苦痛。師母說,她整理沈先生閱讀的書籍,偶而發現遺留的頭髮,如睹親人,倍覺珍惜;而現在她能擁有的沈先生,就只剩下這些字了。留下的東西是沈先生生前應親友之求寫壞的字,扔在字紙簍被師母撿起來,加以裝裱成軸保存;即使如此,還是彌值珍惜。

  師母與我商量打算寫文喚回竊賊的良心,我實在不敢存任何幻想,但也不忍拂逆師母的心意,給她潑冷水。然而世事果真有出人意料者,文章在某報副刊登出不久,一個夏日中午,豔陽當頭,街巷鮮有行人,只聞庭院喬木上的鳴蟬盡情高唱,在室內的師母,突然聽到庭院似有重物落地,開門出視,發現一個布包,打開一看,沈先生的遺墨竟然送回來了。古董市場值錢的于右任書法則杳如黃鶴,失去世交長輩的紀念物雖然有些遺憾,但對沈師母來說,她已經非常感謝這個雅賊了。小偷竟然也讀副刊,著實令人有些驚訝,不過我猜他大概被師母的至性真情所感動,才會冒險再把東西還回來。

  歸根結柢,師母一生為人處世皆出於一個「誠」字,真正的誠出自內心本性,即是原始儒家所說的「質」,孔子說:「文勝於質則史,質勝於文則野,文質彬彬,然後君子。」溫文而不流於虛偽,不曾給人有過一絲一毫的這種感覺,端在於師母的文雅是出於本性的至誠吧,因此,凡與她過從的人對她的言行都不可能產生任何懷疑。在沈先生過世後,師母接納年輕學生來寄宿相伴,從最早的林金枝、李政鋒,到後來的黃宗正,後來宗正的妻子蔡中理投入更多。這些不同時期、不同地區的晚輩,即使專業與師母不同,但情感歷數十年而彌醇富厚,大家環繞著師母,像一群親人構成特殊的「青田家族」,恐怕都是被師母的真誠所感召的緣故吧。

  沈師母自發以「誠」,待人則「恕」,以我四十年的來往經驗,她從未攻訐別人,她總是抱持著包容的態度,設身處地,替人設想,即使自己吃了一點虧,也會考慮對方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日常生活遭遇的不快如此,學界的是非佚聞如此,對政治人物功過的論斷也如此。

  錢財方面,師母和沈先生素以不求不取聞名,幾近於狷介。早期國科會研究津貼幾乎等同於薪資的時代,沈先生因為主管其事,握有分配資源之權,反而避嫌,不願申請,沈師母遂不得不「時作稻粱謀」,多方兼課貼補家用。當時的當權者敬重沈先生,在他身後,蔣經國交待親信關照師母,但師母從不想利用這種方便。即使近年沈師母想將青田街宿舍改為沈先生紀念館,遭遇困難,我知道後對念祖感嘆,如果早幾年,我可能還能略助棉薄之力。然而念祖回涵說,曾家家風,一貫不利用關係。我想,不論姓曾姓沈,家風都有傳人矣。

  數十年來聆聽沈師母談論,涉及政治的議題並不多,有的話也多限於歷史評論的層次。沈先生與師母雖然早在四九逃難潮以前就來台灣,但以他們對民主自由理念的追求,又對故國的眷戀,在那個時代也只能蟄居於台灣了。沈先生曾對我說過:「國民黨治下的空氣污濁,共產黨統治則沒有空氣。」這是他們選擇留在台灣的原因吧。當時我對中國,甚至是共產中國,都存有極大的幻想,相對於沈先生年輕時拒絕共產黨徒的識見和堅持,「我祇想作一個自由自在的人,即使做一個弱小民族的人,也不作你們強大國家的螺絲釘」,我實在後知後覺得很。

    1971年中華民國(蔣介石代表)被逐出聯合國,台灣有錢有辦法的人紛紛移民美加,沈先生很篤定地判斷,在他有生之年,共產黨不會來到台灣。八○年代有一次探望沈師母,在她論史的話語中提到,她覺得住在台灣很好,即使民進黨執政,她也不會走,但如果共產黨來了,她卻非走不可。

  進入九○年代,台灣、中國與世界都發生相當徹底的變化,台灣的知識份子,尤其四九流亡潮的第一代和第二代,面臨堅守「民主」或擁抱「民族」的矛盾抉擇。沈先生「八旬積年歲,三度歷滄桑」,經過清朝覆亡,抗日戰爭,和國府遷台三次家國之變後,在這一輪世變中,他老人家早已安息了,不必再費心神了,而未亡人沈師母則仍然選擇住在安居六十年的青田街。師母研究西方民主政治與歷史,雖然發現西方的制度問題層出不窮,也感慨普遍民選導致二戰以後西方世界不見傑出領袖。然而這些質疑並不表示她否定一輩子的信念──民主自由,更不是意味她寧取「民族」而棄「民主」吧?

  沈師母繼沈先生之後三十六年也離開人間了,但青田街沈府二老在我青年到進入晚年的四十年中,留下永遠不會磨去的印記。以沈先生的曠達,二老骨歸何處並不重要,但他們追求自由的心魂應該永遠縈繞在民主的國度吧。

2013年6月12日農曆端午
於南港舊庄史語所

盧濟芳/永遠的懷念

認識曾老師將近五十年, 尤其過去這十多年, 我每年返台都會去拜訪老師。而今老師遽歸道山, 不禁令人潸然淚下。
老師有一顆膩而體貼的心。我兒睿哲出生於龍年, 老師送了一塊心形瑪瑙, 中間嵌有一條鏤空的金龍, 掛在娃娃胸前, 煞是好看。
睿哲十生日, 老師又送了他一個大理石做的鎮紙石, 上面刻有「學海無涯勤是岸, 青雲無路志是梯」。溫馨的贈禮, 親切又感人。
去年, 我與杜貴美、邱美雲去看望老師, 在電話中, 我說我們會帶鼎泰豐的食品去共進午餐, 老師堅決不肯, 還說:「我喜歡吃餃子, 帶點餃子來
就行了。」我當然知道, 老師是想替我們省錢。也就是這種處處替別人想的胸懷, 才會廣受學生的愛戴。
老師是一位積極進取的人。 年高九旬, 依然每天讀書寫字, 整理文稿。老師說:「我每天早晨醒來, 發現自己還能呼吸, 就感謝上蒼。然後就想著: 今天我要做些什? 我是一個向前看的人。」
在多次的閒談中, 覺得老師還蠻會投資理財的。老師說:「這都是為了我的女兒。」其實, 優秀的念祖, 過得很好, 老師仍心心念念著
她的老年生活, 真是天下父母心。父母對子女, 總是一往情深啊!
走在社區寂靜的街道上, 仰望白雲悠悠。但願老師的靈魂, 永遠安息在白雲深處, 天國的家。

曾俊宏/感念曾教授

感念曾祥和教授

在一個很巧的機緣下,我認識了師範大學曾祥和教授和沈念祖女士母女兩人。

1973年我從德國回到台大數學系任教。一年後,系裏聘請高年級同學當助教,幫老師批改作業。我很高興一位活潑開朗又友善的女同學主動前來幫我。當時,我只知道她叫沈念祖,除了請她批改學生作業外,不曾跟她有過深談。一次在中央研究院的活動中,看到她和錢院長相當熟識,有說有笑。我好奇地問同事,他們倒笑我孤陋寡聞,不識文學院沈院長的女兒。

我在台大初任教職,不認識其他學院的院長,自認是不孤陋寡聞。倒是沈剛伯教授我久聞其名,心儀其人。我那個年代,高中的國文、史地幾科限用標準本,高三的外國史標準本就是由沈教授執筆。母校竹中學長流傳, 一位教外國史的王老師,在講授到法國革命與拿破崙幾課時,特別提醒學生,念這幾課課文不僅要學歷史,還要特別留意課文出自台大文學院院長沈剛伯之手,文筆流暢,沒用晦澀難解的文字,把複雜的歷史敘述得層次井然,要而不煩,把它當作文章的範本來念,一定受益不淺。但進台大後,學習的科別不同,無緣親炙沈院長的丰采,卻與他的掌上明珠念祖小姐同事,倒是沒料到的機緣。

念祖小姐讀書用功,個性開朗,常識豐富,因出身的不同,對人、事、物常提出異於一般的看法,讓我驚奇,故和她可說是在師友之間。她片片段段地告訴我,她媽媽是師大歷史教授曾祥和,出身湖北很有名望的曾家,祖上曾在太平天國之役上出過力,受過文正公的提拔,但非屬湘軍系統,曾奉派澎湖鎮守一段時間,故和台灣有一段淵源。她如數家珍般的敘說曾家的故事,讓我感到她無論是言行或思惟都受母教很深的影響,心裏亟想見一見名門曾家的後裔。

在沈小姐畢業典禮上,曾教授以母親的身份前來觀禮,我第一次和曾教授見面,相互對談沒多久,突然問起我的字輩,一時語塞,無法回答。受到問話的刺激,趕緊回老家查對,幾經周折發現,在輩份上曾教授是我的長輩。我自小嚮往學者和大學教授,現在就有一位長輩的教授在我面前,心裏自然歡喜萬分,這位長輩還真把我看成娘家的晚輩,事事關懷,用些她求學的故事鼓勵我。到了這個時候,才恍然大悟,沈小姐主動幫我忙,因為我是她媽媽娘家人的關係。

1979年我興起到美國留學的念頭,曾教授聽到後非常鼓勵,主動引荐一位台大外文系教授為我寫推薦信。我順利到美國,也找到教職,心中感激萬分。曾家以「省身念祖」為祖訓,沒想到一位出嫁幾十年的曾家小姐,由「念祖」而協助、指導、關懷我這一個曾家小子,人生幾人有這個際遇?

故人音容早杳,追思前情到現在仍然感念不已。

曾俊宏20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