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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日本民族的三點願望3
https://www.stcef.org.tw/ 財團法人沈剛伯曾祥和文化教育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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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日本民族的三點願望


                                          對日本民族的三點願望

 
      中日輔車相依,應圖共存共榮;乃謀之不臧,竟致兵連禍結,弄得兩敗倶傷,國皆不國,一直拖到今天,尙未能訂立和約,恢復正常邦交。這是何等痛心的事,實在値得兩個民族各自反省!現和議已開,兩國當局都是飽經憂患高瞻遠矚的人,必能內順輿情,外衡大勢,懲前毖後地爲兩國外交開一新局面,東隅雖逝,桑楡未晚;痛定思痛,願有所言。


      和約可恢復形式上的邦交,不一定就能增進兩個民族的情感。長久的和平,終有賴於兩國人民的合作;這不是單靠外交所能辦到的。中國政府曾宣言「以德報怨」;中國大多數的人也願支持政府的政策,忍痛吃虧,「不念舊惡」。這樣可以驚天地泣鬼神的態度,實無從再變。(若逼得非變不可,只好變作「以直報怨」!)但不知日本人究將用何種方式來迎接和平。老實說,我們六十年來,上當眞上够了;現在確不能無所顧慮。心有所疑,率性很坦白誠懇地說出來──說出我對日本民族的幾種願望──質之於日本人民。


    (一) 願日本人從此澈底放棄那商略經濟政策 日本的幅員小,資源少,而人口繁殖特別快;於是千方百計地以商略政策榨取鄰國;榨之不足,更把所謂「生命線」者移到中國境內。其實中國早是人烟稠密,生寡食衆,那有餘錢空地供給日本?不錯,太平洋的國家要在經濟上澈底合作,纔能長保和平。但這只能由各民族自動地來做,斷不能以「水鳥外交」同「砲艇政策」去巧取豪奪。今日漫說東南亞的國家全沒有多大的購買力,縱尙有點現金,也要留作自己工業化的資本;誰肯再讓日本自由取求?經濟的榮枯,原是彼此互相關連的;世上絕無將本國的繁榮建築在鄰邦的窮困之上,而能長久享受的。覆轍猶新,寧可重蹈?我希望日本不要再學英國人,盲目地增加生產,妄想將所有鄰邦都陷在農業社會之中,好永作自己獨佔的商場;應另定經濟計劃,使工商業與農業配合平衡,以免生產過剩。等到將來鄰邦都相信日本確無野心之時,再謀以自由平等的會議方式團結東南亞各民族,協定一種互惠互助的經濟合作政策,將一切資源,大家公用,所有貨物,自由暢銷。那時候,豈獨日本人口過剩的問題可以解決,就是整個太平洋的繁榮,也可達到。

 
    (二) 願日本人從此永遠放棄那遠交近攻的國策 六十年來,中國時有水旱之災,鬩牆之禍;日本老是趁火打劫,反自詡爲「兼弱攻昧」。(東京大地震時,我們節衣縮食地慷慨輸將;而日本所給與我們的報酬,卻是乘中國五省大水,南京半淹之時,來奪我東北!)其實革命是民族力量的發揮,不是精神的萎縮;是國家復興的前奏,不是衰亡的象徵;日本的干涉,已落得損人害己,蘇俄的鬼計,終必是心勞日絀。我大膽地吿訴日本人,中國的問題,只有中國人自己能解決,而且不久定可解決;我們絲毫無求助於日本之心,請勿存藉此要挾之念!萬一日本圖在兩方面縱横捭闔,以倖收漁人之利,甚或想俟大戰開始時,向美國吿奮勇,講條件,以謀重奪東北臺灣;那便是人神共忌天理不容的辦法,會自食其報的!從另一方面講,目前日本天皇的神權已經動搖,軍閥餘孽之野心猶存,知識份子之左傾日盛,俄帝誘惑於外,勞工罷工於內;一般怨恨疑懼之心,苦惱幻夢之想,鬱積難宣,爆發可慮。將來美援一停,美軍一撤,又有誰能保險日本不會禍起蕭牆?(我自然願絕無此事。)假使不幸有此一天,中國人絕不幸災樂禍地去捉渾水魚。但願日本人對我們亦如此忠厚存心──這是不花本錢的事。

 
    (三) 願日本人從此絕對不以自己的尺度衡置中國人 日本軍政商學界的「支那通」實在太多。他們慣就所知,用極輕薄的口吻,把「支那人」(中國人不喜歡這個名詞,正同日本人不願被稱作「倭奴」一樣)形容得體無完膚,以反襯他們的本領,博取歐美人的靑眼。這等於瞎子摸象,局部的描寫都有點像;合起攏來,卻絕不是象,中國人受了老莊哲學的薰陶,積了幾千年的人事經驗,已成一「深藏若虛」,不拘細節的民族;與日本人之剛健畢露,嚴整矜持的作風,完全不同。日本人以己度人,單從他所接觸過一部份中國人的外表,來推測整個中國民族的志趣,估計他潛存的力量,直是百猜而無一中。如此而自命「知彼」,寧非自欺自誤?況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觀過知仁」,纔是求友之道。若專用顯微鏡來檢察人,便是西施王嬙,也成了粗皮黃臉。這不僅是徒尋苦惱,而且是自絕於人。




      河田烈先生近在臺北做詩,說議和比耕田難。窮人的操作居然得與安邦大計相提並比,可見在這位全權代表的心中,這兩件事似乎已是有意或無意地發生了關聯。這眞令我不禁大有所感!我一個布衣之士,生平未涉足於外交衙門,當然想不到折衝樽爼是怎樣難法。可是我來自田間,曾因抗戰弄到家傾產蕩,因此卻深深地知道耕田也非易事──不得到鄰邦的諒解,田是耕不成的!此後「鑄殺」「鑄耕」的策略,爲敵爲友的命運,端在日本之自決。不過我總覺得中日兩個民族,以智慧論,誰也騙不了誰;以力量論,誰也亡不了誰;以國際形勢論,卻誰也離不了誰;眞不必再「爾詐我虞」,「萁豆相煎」,以同歸於盡!往事已矣!我們願將幾十年的血賬一筆勾銷,只要日本先有一種願做朋友的具體表示。這不是盛氣責難,更不是怕事求憐;實是爲兩民族共同的利害存亡著想,「垂涕泣而道之」的肺腑之言!不知日本的明智之士以爲如何?


                                                            (民國四十一年四月十八日•新生報)
 

編者按:本文出自中央日報刊行的《沈剛伯先生文集》下集,經基金會校對,修正錯誤、添加註解,與讀者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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