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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學之道:博、貫、約3
https://www.stcef.org.tw/ 財團法人沈剛伯曾祥和文化教育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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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學之道:博、貫、約


                                         為學之道:博、貫、約


      博學一語,在中國流行了兩千多年。古時僅以「四科」「六藝」敎人,中古的歐洲也只學分七藝,那時的人們,只要肯懸樑刺股,不愁不成博學鴻儒。今日的知識範圍擴張到「大之則彌六合」,小之則退藏到幾萬倍的顯微鏡下面。自「乾屎橛」以至十字架,無往而非學問;試問我們「以有涯之生」,將從何「博」起?若仍要「博」,必先定一個「博」的範圍。要不「隨無涯之知」以擾擾終古,就不應在專門學術方面求「博」,而只可在工具學問方面講「博」。


      求學之道,不外乎多讀書,好問人。要問,得先懂語言;要讀,得先通文字,所以語言文字實是求知的工具。現在先進國家的長處,逼得我們非學不可,落後民族的文化又在在値得我們參考,新的玩藝兒層出不窮,舊的古董偏又常常借屍還魂,翻出新花樣來。因此我們對於古今中外的語言文字,眞有博學之必要。若只知道一種現行語文,連本國的古文字都不通,便想走進學術之門;那是坐井觀天,到死也不會明白天是怎樣高的。一個勤學的人,得到好環境,花上十年內,把三五種古今文字學得有閱讀能力,並非不可能的事。能如此,便算博學。我們生在今日,實在應該有這樣的「博」,而且也只能有這樣的「博」。至於專門學問,都是畢生之業;休得癡人說夢,妄想門門全通!


      「博我以文」的「文」字的原義是否就是指文字之學,今姑不論。根據秦太史令胡毋敬作字書七篇而名爲「博學篇」一事來看,我們至少可以證明秦人所謂「博學」,已是僅指文字之學而言。所以我們今天把「博」字的範圍嚴格地限定在語文方面,實在是於古有據的。
春秋時的人僅說「博」,「約」;東漢人纔講「博」,「貫」。在「博」字下緊接一「貫」字,實是治學方法上的一大進步。因爲宇宙間物與物相通,人與人有關,而人與物又有很多交互的影響;因此一切學問都是彼此相聯。若只認定一個牛角尖,而全不知道一切與牛角有關的東西,便直往裏鑽,其結果一定是「鑽之彌堅」白費氣力。所以「反約」須有個「反」法。這「反」法便是漢儒所說的「貫」。


      知識雖是無涯,但我們仍能以其類似之性,粗分之爲兩大類:一是屬於自然界的,一是屬於人的;合起來,就是古人說的「天人之學」。在這兩大類學問之中,我們當然無法一一「窮物之理」,「盡人之性」地去「博」,卻又不能貿貿然只談枝節不問根本地來「約」。我們應該找出一個以簡馭繁的一貫之道,籠罩一切,先把每一類的學問,明白一個大槪。照這樣用過「貫」字的功夫,然後再從事於「約」;自能專攻一門,而觸類旁通,左右逢源,不至於像夏蟲井蛙一樣。


      求知的一貫之道,不是曾子所說做人的一貫之道,乃是兩種基本學科──歷史同數學。一切文、哲、藝術、神學、宗敎,以及各種社會科學,都是對人類某一部份行爲的研究。歷史卻是古今來整個人類一切行動的總紀錄(儘管它殘闕不完,但多少保留了些古人之跡)。我們若是大致知道些人類以往的狀況,自然容易了解他現在的行爲;約略曉得點他整個的樣子,自然容易明白他局部的活動。猶之乎醫生診治一個患胃病或血壓高的人,至少對於病人的身體,須先作一次總檢察,並且詳問病人的父母以及他本身以往的生活情形同健康狀況;然後能爲之處方。又譬如機關上得一新人,必須先察履歷,方好斟酌任用。品鑒個人的方法如此,研究人類的學問當然也一樣;所以說歷史是治社會科學的一貫之道。通了此道,不獨學政、法、經濟,均事半功倍;就是搞文藝哲學,也易有所成。中國有「六經皆史」之說,西洋人視歷史爲「人類的敎育」,就是這個道理。


      求知的第二個對象是自然界──包括日月星辰以及一切飛潜動植,胎卵濕化的東西;其現象之雜,品類之多,眞像恒河之沙,不可勝數。試問天體何以能並行無礙,萬物何以能各遂其生,含生之屬何以進化不息,無生之物何以各具一體;這其中必有一些支配一切的基本定律在。我們要推算證驗這些定律,只有一種方法,那便是數學。今日不獨自天文學以至細菌學都要用它,就是研究人類本身的學問──生理同心理,也離不了它。從智力觀點上講,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就是因爲具有這種數理的思維頭腦;所以任何民族的文化,莫不導源於數學。它實在是一切知識的總鑰,我們要「學究天人」,只有從它入手。


      在這個「貫」字條件下所需要的歷史數學知識,不是把司馬遷同愛因斯坦的成就當作標準;僅僅是指現在大學文學院一年級必修的歷史同理學院一年級應學的數學而言;這總算是卑無高論。只要敎的人能深入淺出,講得扼要;學的人善於領悟,把指定的參考書好好看過,應做的習題細細做完,也就够了。這雖然算不得學問,但它去做求專門知識的工具,已是差不太多。一同中人之資的人,花上兩年功夫,應該沒有做不到的。


      在準備上,有了比較「博」的工具,在下手時,得到相當「貫」的本領;就可進行那第三步工作──「約」──去選一小牛角尖作爲畢生硏鑽之業。到此,方算是開始眞做學問。學問不可倖得,若是不「博」不「貫」,便休要動手。學問也不負人,只要按部就班,「鍥而不舍」,是一定能「得心應手」「日就月將」的。


                                                           (民國四十一年十一月十日• 新生報)




編者按:本文出自中央日報刊行的《沈剛伯先生文集》下集,經基金會校對,修正錯誤、添加註解,與讀者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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