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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育的重點──對社會敎育言3
https://www.stcef.org.tw/ 財團法人沈剛伯曾祥和文化教育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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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育的重點──對社會敎育言


                                  德育的重點──對社會敎育言


      中國自王陽明死後,就沒出過一個頭等哲學家,自「天工開物」問世以後,也未曾出過一部頭等科學書,中國文化可說從滿清入關以後,便已停滯。從此腐蝕敗壞與日俱深,等到鴉片戰起,洪楊亂興,遂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國父孫先生徧遊歐美,博覽西籍,用世界眼光與科學方法,反而硏究吾國經書,終能從其中演繹出三民主義。此實爲復興中國文化之第一步。可惜民國初年的志士仁人們均忙於政治活動,而未遑在社會上致力於純粹文敎工作;革命沒有從根本做起,故擾攘數十寒暑,而迄未完成!總統蔣公深知此故,乃於紀念國父誕辰之時,鄭重指出:三民主義爲中國文化的結晶,其內涵便是倫理、科學、民主。我們今天實行三民主義,也就是要提倡倫理,發展科學,實行民主,以復興中國文化。經過總統這番指示之後,現在我們對於文化工作的方向總算確定了。關於民主的實施,有憲法作爲準則,假以時日,自當一切合乎正軌。對於科學硏究,已由負責的機構製定重點,擬就各種中程、長程計劃之中心工作,各由專門組織按部就班的切實進行,若不遭到意外的阻力,是一定會有效果的。至於如何對成年失學的人施以倫理敎育,則尙未定出推行的步驟。這一點是値得愼加討論的。因爲內聖外王的學問,希賢希天的修養,不是人人所能做到的,而我們的對象卻是一般民衆。因此我們必須斟酌現代的環境,針對流行的弊端,選擇幾種可以福國安民的基本德模,方能行之有效而不落於空談,這應該是那幾種咧?


      在未明白提出這幾種德模之前,讓我先引書一段如下:

            晉侯(文公)  始入而敎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義,未安其居。」於是乎
      出定襄王,入務利民。民懐生矣,將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於是乎伐原
      以示之信。民易資者不求豐焉,明徵其辭。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禮,未生其
      共」。於是乎大蒐以示之禮,作執秩以正其官。民聽不惑,而後用之。出穀戍,釋宋圍,一
      戰而覇,文之敎也。

這段紀載明白指出晉文公君臣對於一般民衆以義、信、禮設敎,就很快地能使全民用命,打敗當時强大的楚國而得到覇權,可見道德敎育的力量是能立卽見效的。目前社會上所暴露出的弱點,大致與二千六百年前的晉國相同,因此我想我們也應遵照子犯的建議,用義、信、禮三德爲倫理敎育的重點,來挽救時弊。理由安在,請分別陳之。


      當重耳初歸之時,人民過了十多年戰爭亂離的日子,弄得苟且偷生,不敢作長久安居之計。他們不安其居,當然不愛其居,還能愛其國嗎?所以子犯勸文公出定襄王,示國人以君臣之大義,更入而「棄債薄歛」,「通賈寬農」,「省用足財」,以利民生,於是人民始有樂業之意,懷義之心。我們及身所受過的戰禍之烈與流亡之苦,實千百倍於古時的晉國百姓,而今日卻更多了一種古時所無,現代所有的大引誘──一個地大物博,人稀財廣的美國可以容人移入。因此不分老幼男女,貧富貴賤,大家都千方百計地前往美國。已去者留居不返,未去者亦莫不心嚮往之,竟視祖國若傳舍,甘託子弟於異邦,國家民族的觀念已全被利身、利家的私慾所淹没!試問天下危機孰有大於此者!欲圖挽此狂瀾,固然要在物質建設上使人人有業可樂,有居可安,有無限的前程可以企求。但最緊要的仍是要敎一般志大、望奢的人們,從良心上凜然於國家民族大義之不可違,而願向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文化,貢獻其畢生的心力智能。這一點若不能做到,中國連人都將外國化了,還有什麼文化復興之可言?


      全民知義,可以保持國家及文化於不墜,但仍談不上發揚光大。所以子犯勸文公敎民以信。在伐原示信之後,晉國人翕然從風,連做買實的人們也言不二價,人民的互信心可說是充分建樹起來了。反觀我們的社會是個什麼光景呢?在經濟部發起標價運動大半年以後的今天,臺北市的商店卻仍是一大半置之不理喲!然而這還是其小焉者,我們日常所見所聞,從各種流行刊物以至於街談巷議,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都是些讕言廢話:有高調欺人者,有莠言惑衆者,有巧語圖利者,有訐以爲直者,形形種種,令人將信將疑,莫知適從。民族無信若此,將何以立於當今之世?我們今天要內而朝野合作,外而友邦協調,固然是要彼此先有互信之心;就是推廣國外商場,發展觀光事業,改良社會惡習,又有那一樣不是要從言而有信做起呢?所以我們也應學晉文公强國敎民的辦法,在示民以義之後,緊接著便敎民以信。


      一般人都有了誠實的言行,與合作的信心,算是有人可用了,但這並不能保定用人者便可指揮若定,被用者確能人盡其才。因爲不知禮的人民乃是烏合之衆,憑其一時的激動,逞血氣之勇以暴虎馮河,那是不能成大事的。所以子犯建議文公,擧行大規模的軍事演習,使指揮統一,秩序整肅。從此一般人才知道聽號令而守分位,成了節制之師,遂能勝於城濮而稱覇累世。禮能導致戰爭的勝利,寧非左氏浮誇之詞乎?無已,請看春秋時代的人們對於禮的解說。


            晉侯謂女叔齊曰:「魯侯不亦善於禮乎?」對曰:「魯侯焉知禮?」公 曰:「何爲?自
      效勞至於贈賄,禮無違者。何故不知?」對曰:「是儀也, 不可謂禮。禮,所以守其國,
      行其政令,無失其民者也。今……屑屑焉 習儀以亟。言善於禮,不亦遠乎?」

根據這段話,可見春秋賢士大夫所說的禮,實指國家的典章而言。這與「韓宣子適魯,見易象與魯春秋」而說「周禮盡在魯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正是一樣的看法。春秋戰國時候人說「文、武之道載在方策」,那便是指的「周禮」。孔子以殷人自居,而偏「從周」,所從的也正是周代之「禮」。後來荀子引伸此義,更明白指出「制禮以明分」,使「德必稱位,位必稱祿,祿必稱用」,「農以力盡田,賈以察盡財,百工以巧盡器械,士大夫以至公侯莫不以仁厚智能盡官職」。可見古人說的禮敎便是後人所說的「安分、盡職」,也就是時下所講的「各守崗位,盡責任」,並非指的揖讓進退之儀;恃揖讓進退的規矩來强國卻敵,是宇宙間絕不會有的事。我們明白了禮的眞義,當可了然於晉文君臣爲什麼以禮敎民而能收戰勝之果,更應該因此而感覺到現在社會危機之大了。


      無可諱言的,今日有很多的人但圖利己,不守紀律,目無尊卑之分,蔑棄長序,以出乎其位爲自由,以越爼代庖爲幹練,以躁進爲榮,以誹謗爲能,時時處處炫露其盆成括式之小才,已走向死路而不知悔!這樣浮囂的民衆,雖多又有何用?所以今日的當務之急,是對於一般民衆,要用嚴格的禮敎來去其驕矜之氣,馴其桀驁之性,糾正其淺薄的識見,鍛鍊其未學之美質,正其心,苦其志,而成其才。這樣才能使人人知道他的權利義務之所在,而各安其分,盡其力,敬其業,樂其羣,以利其國。


      我這點卑無高論的建議,若要使人人由此成爲聖賢,自然差得很遠;若只是要使人人成爲有用的國民,能够利用科學,推行民治,那就確實够用了。從前孔子有一次聽消極的樊遲大發牢騷之後,說:「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孔子爲一般民衆說法,也只擧出禮、義、信三項,與子犯的主張,是先後相同的。可見道貴簡易,要有效底從事於社會敎育,是不可貪多務得的。

                           (民國五十八年十一月•「中華文化復興月刊」第二卷第十一期)




編者按:本文出自中央日報刊行的《沈剛伯先生文集》下集,經基金會校對,修正錯誤、添加註解,與讀者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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